年轻人失业率超20%,出路在哪儿
当属于你的命运汹涌而来。不管怎样,请乐观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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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中旬的时候,国家统计局发布了最新的全国就业数据。数据显示,今年4月,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为5.2%,比上月下降0.1个百分点。其中,16-24岁劳动调查失业率为20.4%,比上月上升0.8个百分点,不仅破了20%,而且创了2018年有该项统计数据以来的新高。
我觉得这个数据还是比较实话实说的,我的微信公众号有不少关注者是大学生,今年一开春,我就陆陆续续接到很多这类来信,有人问我:小西,我考研失败了,该怎么办?想去找工作,已经剩不下什么好的了。明年再战,听说竞争可能更激烈……
我每次看到这样的留言、来信,都觉得爱莫能助。只能说一句:“这不是你的问题”。你看,国家统计局那个发布会都说了,“目前就业结构性问题仍然比较突出”。
什么叫“结构性问题”?
这里所说的“结构”其实是中国人口的代差:中国的大学已经经历了长达二十年的扩招。我看过一个数据,说2000年,中国高校应届生人数才只有100万人。而到了2013年我刚毕业的时候,全国高校毕业生首次接近700万人大关(699万人),当时已经号称史上最难毕业季了,当时觉得在千军万马中抢一份工作真的不容易。
而到去年,这一数字你知道增长到了多少么?1000万!是2000年的10倍。过去的这二十多年,大学生的文凭可能是唯一贬值速度超过钞票的一种东西,所以如今出现“一本毕业刷盘子”这种奇闻,其实想想也不奇怪。
当年大学扩招政策刚刚推出的时候,支持该政策的专家普遍认为中国受过大学教育的人口比例较低,到目前为止也只有2.2亿人,约占总人口的15%,仅为美国比例的四分之一。所以似乎我们推动扩招、培养大批大学生似乎是有很大的空间的。
但这种讨论其实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中国大学生在总人口的占比虽然不高,但80后、90后、00后这三代人受扩招的影响,其大学生占比已经很高了。
这三代人总人数约为4亿,而受过高等教育人口占比已经达到了40%。且越往后占比越高,00后的高等教育人口比例已经跟欧美发达国家相仿了。所以很多人设想中的中国人“学历不足”的现象,在这个年龄段并不存在。值得担忧的反而是,以中国目前的产业结构和经济形势,能不能消化这个不次于发达国家的年轻群体高等教育比例。
传统上看,全世界比较公认的能吸纳高等教育人口的行业,一般有这样几个。一是知识密集型的高新制造业、信息技术产业,二是教育行业,三是金融、医疗、文化娱乐,四是公共管理。但这些产业当中的大部分目前在国内都出现了问题——高新技术和信息科技不用说了,受中美脱钩等因素的影响,就业形势明显不如往年好了;教育行业吸纳就业的前提是有足够的年轻人群,这在应届毕业生已经超过新生儿数量的当下似乎也指望不大;中国的金融、医疗和文娱相比发达国家是“缺课”的,未来也许很有潜力,但现在没发展起来。
所以算来算去,唯一能保证持续就业吸纳的行业是什么呢?那当然就只有公共管理了,这几年考公务员越来越热,年轻人都想挤进体制内,真的不能怪大家“官迷”,而是形势就是这么个形势。不从事这个行业,很多大学生就是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当受过高等教育的“农民工”来用,甚至出现了“3000块钱一个月农民工不好找,3000一个月的大学生遍地都是”,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这是个“结构性问题”,或者说俗点,就是一代人的“命”。
《漫长的季节》看了吧?里面讲90年代下岗潮,就是那种宿命感。当命运的洪流浩浩汤汤、旧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你像王响那样奋力挣扎,努力想留在旧的位置上,可能能起到点作用,但这个作用微乎其微。
那有没有别的出路,让我们逆天改命呢?
也许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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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看一本闲书,是美国人艾萨克森写的《富兰克林传》,该书的副标题叫《一个美国人的一生》。
沃尔特·艾萨克森是个我很喜欢的传记作者,他的笔总能透过很多传主成功的一生(比如《乔布斯传》、《基辛格传》)去还原他的人生真相。比如他写富兰克林,这个被誉为“第一个美国人”的伟大人物。
但光看他人生前半段,你就会觉得富兰克林这家伙真的很可怜——他就像我们今天的很多大学生一样,总在不停的“就业、失业、再就业、再失业、再再就业、再再失业”的过程里挣扎。传记的前七章,几乎就是富兰克林多次失业的流水账。把后半部挡上,你会觉得这个先后做过“费(城)飘 ”“伦(敦)飘”的人,就是个穷忙族、甚至是个loser,跟很多在如今内卷环境中挣扎的中国青年,一定是心有戚戚焉的。
而如果我们将镜头拉远,你会发现,富兰克林前半生的人生困境,可能真的就跟当代中国青年有几分相似——他也有属于他那个时代的“命”。
实际上,当时的北美殖民地(也就是后来的美国),其在世界产业链上的地位跟今天的我们有点类似,居于整个世界产业链体系的下游被老牌强国所堵截,是一个给欧洲提供原材料的“大农场”,给那些聪明的、有创新性的人才能提供的生存机会极为有限。
由于产业层次不高,有知识、有创新能力的年轻人,在这个社会当中反而吃不开。美国那个年代的状态,跟今天我们的困境是很像的。
但为什么富兰克林能逆天改命呢?你看他40多岁的时候就实现财务自由了。
因为富兰克林发现了在这种环境下新的生存之道。
在北美这片土地上,知识分子并不能把自己的工作时间打包售卖给一个“贵族”,让其出一大笔钱,把自己包养起来。但美利坚的优势是人多,且当地民众有足够的消费能力,一个人如果能够“把自己的时间同时卖给尽可能多的人”,那么他也可以通过这种薄利多销的方式,过上体面的生活。
而富兰克林的时代有其特有的不幸、也就有相应的幸运,那就是印刷术的普及,富兰克林老本行就是干印刷的,在当印刷工人的时候,法兰克林就发现一个问题:现有书籍中其实缺那么一本能让新大陆的移民每天都愿意翻开,获得那么一点新知和启迪、而又能轻松阅读的书籍。
于是富兰克林就自己写了这么一本——《穷理查的历书》。
这本书创造了一个奇迹——它比圣经卖得还要好,各殖民地、尤其是费城的老百姓,几乎家家户户人手一本。而且因为是“历书(年历)”么,今年买完了,当然明年还要买,所以富兰克林的这个历书系列连出了25年,越来越畅销,直接帮助了后半生的富兰克林实现了财务自由。
你今天去看这本《穷理查的历书》会觉得非常奇怪——它严格意义上说都算不上一本正经的书,富兰克林似乎就是搞了那么一本日历过来,然后在每一页上随心地写了一些他觉得有趣或者读者能用得上的人生箴言、或者知识。是的,《穷理查的历书》就是这样一本“样样精通、样样稀松”,却能保证每天都能与读者想见的奇葩书。
有人说,富兰克林是第一个做“知识零售生意”的人,我觉得这个定义非常精准,他就是靠这门生意告别了“费飘”的生活,从“穷”理查变成了“富”兰克林,过上了体面而值得尊敬的生活,完成了他自己的逆天改命。
而我为什么会对这本《富兰克林传》这么感同身受呢?因为我想起了我自己的境遇——
和富兰克林、更和现代很多年轻人一样,我现在其实也在传统意义上的“失业”状态中,靠每天在公众号上写文章、讨打赏,过“朝不保夕”的生活。而且这条道路是我自己选的。
两年多以前,我还是一个传统意义上有正经职业,甚至有正经编制的人,那份工作我从大学毕业开始干了整整七年,如果当时愿意放弃自媒体写作,我也毫无疑问可以继续干下去,一直做到退休。就像我的家人所期望我的那样,一辈子捧着一个铁饭碗过活,日子过得今天像昨天、昨天像今天。似乎没什么不好。
但当年的我,就是觉得自己这种生活“不得劲”——难道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么?满足于被命运,被他人所安排?万一时代变了,命运变了呢?
所以当自媒体写作出现一个机会,能够让我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去把握自己的生活、去决定自己的命运时,我立刻一步就跨过去了。走得特别决然,没给自己留半点退后的空间。
当时有不少朋友劝我,说自媒体写作这个行业哪有体制内铁饭碗稳定啊?
写了公众号有两年了,我承认他们说的是对的,他们为我的部分担忧甚至已经实现了——但我却还是不后悔走上这条路。理由还是那个,因为至少做这个行当,我可以自己为自己命运负责,活得不那么憋屈。而这种“不憋屈”的日子,只要能活一天,我就觉得值当。
这就像前段时间看《漫长的季节》,故事的主线之一,就是主人公王响想保住铁饭碗,把自己从厂里的下岗名单中去掉。但影片的高潮之一在于,当下岗名单真的公布,王响此时反而活明白了,他走到那个之前把控他命运、让他忍了很久的厂长面前,终于说出了那句积压已久的话:“你特么真是个杂碎”。
整个剧集压抑的情感在那一刻爆发,因为那一刻,王响不再逃避自己无可规避的命运,他决定勇敢地直面它,然后对其挥出老拳。
自己去和命运搏斗、终于能凭着自己心意“整个响”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所以,作为一个自己炒了自己鱿鱼两年的人,我觉得自己活得挺自在的,未来的命运之于我,上限是写《穷理查的历书》的富兰克林,下限也许就是下岗开出租车的王响、龚彪。但这无所谓,因为这种生活,本质上是同律的,我发现我爱这种感觉。
所以,像富兰克林像王响一样,我是主动选择了失业。说实在的,我还挺为这种“失业”骄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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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这么一堆,其实只是为了安慰此刻有就业焦虑的年轻朋友——其实不捧铁饭碗也没什么了不起,甚至“主动失业”也没关系。互联网平台现在这么发达,靠自己的能力在这些平台上谋生。像富兰克林一样把自己的知识卖给更多的人,我们的处境至少比故事中那个“王师傅”要好得多。
前不久,我在微博上刷到一组有意思的数据,根据中国信息经济学会发布的一份报告测算,以微信、抖音等为代表的互联网平台,在2021年已经为中国净创造了就业岗位约2.4亿个,为当年约27%的中国适龄劳动人口提供就业机会。也就是说每四个适龄劳动者中,就有至少一个人通过在平台上的劳动获得收入,他们可能是像我这样的微信公众号创作者,也可能是在视频号、抖音、快手、B站上发视频、直播带货的博主,或是美团的外卖骑手、滴滴的司机,也或者是小程序开发者等各种各样通过从事平台相关行业来养活自己的人。
在报告主要作者、中山大学教授、经济学者谢康看来:这些平台创造或带动的就业者很多是年轻人,他们在平台上的就业没有被纳入到官方的统计数据内。换言之,现在年轻人的失业当中,有为数不少的一类是“主动失业”——不是说完全找不到工作,而是可以找到自己的岗位,但不满意,或者不是他心中需要的岗位,于是他就会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
而这种新“失业”模式的背后,是全球数字经济发展催生的大量新的就业形态或者依托于平台的灵活就业,不仅在我们国家,在全球其它地方也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新现象或新趋势。经济学家把这种失业叫作“搜寻性失业”(search unemployment)。
这个数字其实也符合我们这些年来的观感——最近这几年,尤其是疫情这三年当中,很多遇到就业困难的年轻人正是通过在微信、抖音、B站等平台上发文章、发视频,或者从事相关的行业来养活他们自己的。
为什么年轻人会放弃铁饭碗,宁愿从事一份“朝不保夕”的互联网平台职业呢?因为如果细加分析,你会发现互联网平台所能提供的职业相比传统职业有更强的“进阶性”和“终身性”。
所谓进阶性,就是与其他工作都是“给别人打工”不同,很多互联网平台提供的职业是可以帮助从业者实现内生性的自我成长的。像我辞职写公众号这两年,我所读的书、写的文字就是之前在单位“混日子”时的数倍甚至十数倍,我是能感觉到在挣钱之外,我自己的写作能力和知识储备是有成长的。这种进阶性让我觉得这份工作在养家糊口之外也有它的所值。
而这就引出了互联网平台就业具有的另一个传统职业不可比拟的优势——终身性,这里说的终身性,不是像传统“铁饭碗”那样,一旦捧上你就可以指它着吃一辈子,而是说,因为你所从事的这份事业是你自己选择而非上司强加的,这份职业值得你一生去深耕。像我自己,虽然创业只有两年时间,但我真的觉得,互联网写作这份职业值得我去做一辈子——只要还有人愿意看,我就会继续写下去。这种自发的“终身性”感觉,是任何传统“正经工作”所不能给你的,因为在越大的体制内,你遭遇工作调动、作为一颗“螺丝钉”被搬来搬去的可能性就越高。我们父辈那种在“单位”干了一辈子的人,他们所从事的工作,就反而没有什么“终身性”可言。
明晰了这些问题,再去看待年轻人失业率超20%这个数据,乐观点说,情况也许未必我们想的那么糟糕。危机当中,年轻人们在自救。
只要互联网平台提供的就业机会这个选项存在,一方面,作为容量庞大的“稳定器”,它能够吸纳足够多的年轻人至少暂时性地寻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吃饭本”,不会立刻陷入衣食无着的“真失业”状态。只要有这个选项在,只要互联网平台继续发展,吸纳更多待业青年,就不太可能遇到像20年前下岗潮那样的就业危机。
另一方面,就像富兰克林借助印刷术创业一样,也许互联网平台就业正在成为新的、更好的就业形式,它的进阶性、终身性和让从业者为自己负责、实现自我价值最大化的自由感和自我满足感,都是传统职业无法比拟的。如果更多年轻人因为看重这一点,选择“主动失业”投身互联网,我觉得这反而是好事。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借助互联网工具,年轻人也可不断学习新的知识和技能,以适应未来的新技术,满足社会的新需求,逐渐解决目前年轻人就业市场中存在的供需难以匹配的“结构性难题”。
甚至说句实在话,捧着“铁饭碗”干了几年再“主动失业”的我,其实有点羡慕那些刚毕业就从事这个行当的更年轻的同行们,这个感觉就像当年的下岗职工看一进入社会就摆地摊自己挣钱的更年轻同行——他们才是这个行业的“原住民”,他们至少没有在旧行业里空耗过青春。
我们也希望相关制度的保障能日益完善,让越来越多的平台就业者们能在他们的工作中多一些选择,也多一份保障。
今年两会上,有不少委员代表其实就提到了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的权益保障问题。建议进一步完善法律制度,适时修订《劳动法》《社会保险法》等,对新业态劳动者劳动关系、工资收入等作出规定,消除新就业形态劳动者中部分群体在适用法律上的现实困难。加快新就业形态领域的理论研究,完善相应的劳动保障标准。
所以,当你在公众号、视频平台靠写文章、拍直播,赚取流量和打赏时,当你从网上接单、靠给别人送外卖、做代驾,挣得明天的生活费时,请你不要觉得你的工作比那些“铁饭碗”低一等,你要知道这份劳动其实很光荣。
这是我对这一代年轻人所能做的安慰,因为有了互联网平台提供的就业选择,我们的情况也许比二十多年前我们父辈那一代要强上一些。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也许除了承受别无他法——更重要的是,愿我们能抓住危机中的机会。过属于自己的自由的生活。
挺住了,别趴下。
往前看,别回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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